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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八章

    二月下旬的图木舒克晴空万里,阳光明媚从万里无云的天空洒向窗外的每一处,一股热流不停在回旋,立春早已过去,事实上,这个冬天连一场雪都没下。小海子水库冻结的冰不足五公分,临近三月,气温刚一回升不到几天功夫冰块已经融化。夜晚和清晨的低温和中午的温度形成了明显反差,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,从玻璃外照进来格外的热。外面在暖风的吹拂下,树梢上那一颗颗包裹的柳树蕾芽已经慢慢凸出,窗外的草地上青草已经慢慢返青,整个小区空无一人,都在囚禁的笼子里盼望外面的空气与阳光。

    被困了近二十多天,窗外的一切吸引着王楚,成群的小鸟在树上来回飞翔自由极了,它们从一棵树飞往另一棵树,在清晨颤巍巍的太阳光里上下飞旋,嘴里不停发出“叽叽”细碎的叫声,像是在吵闹,像是在争斗,又像是在交谈,更像活泼自由奔放的生命。偶尔也会有流浪猫穿过小区的草坪,先是声音唤醒了王楚,她从床上起身,打开窗户唤流浪猫,它猛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,将身子弓起,尾巴来回颤抖好几下,确定没有敌情后迅速钻进草丛。

    小区内没有一个人来回行走,起初刚刚封城的那几天,小区里还可以走走,王楚也会出门,扭动被尘封已久的胫骨,院内小孩追逐打闹的声音在小区内回荡。三三两两扎堆的大人很多,他们的谈论无非就是这场疫情,他们就像说故事一样谈论武汉,谈论各地感染了多少?死亡了多少?

    封城期间,李浩然也制造了很多新闻,从封城的第一个星期天他便难耐不住,跟同学在电话里叫苦连小区门都出不去,偶尔,他也会在小区内晃荡一圈,在小区内打打篮球。有时候闲得无聊就在房间里拍篮球、打空拳。篮球拍在地板砖上“咚咚”作响,母亲的心脏病都快翻了,王楚的写作了暂停下来,“浩浩你能不能别弄出噪音,你外婆有心脏病,我还在写东西呢,你把我所有思路都给打乱了。”

    “妈,我快憋死了,啥时候解封啊。”李浩然停住手中拍打的篮球叫苦连天。

    “这才封城不到一个星期,疫情数据每天不断增长,要等解封,等着吧,疫情啥时候结束啥时候就解封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去,那岂不是要把人憋疯了。”

    “憋疯也得憋着。”王楚瞪眼道,“着急了你可以到小区内转转,想想疫情区的那些人,每天多少人在感染?他们哪儿敢出家门?就连电梯里,门把上都有病毒,我们生活在这么干净的一片净土,你就知足吧。”

    李浩然撇着嘴,他将篮球在双手间来回两个虚晃,魔术般地从背后绕一圈,接着篮球在双腿间来回绕,刺耳的拍打声又传来。

    “别在家里拍篮球。”母亲喊道,她的心情有些急躁,对着李浩然瞪圆了眼睛,“到小区去打。”而李浩然皱皱眉头,将篮球绕在手里,悬空举起,又轻揽在双手,出了门,出门不足一小时,就被社区工作人员劝阻回来。

    “让你们孩子待在家里,不要在社区转了。”社区工作人员提示。

    “这是怎么了?”王楚好奇地问。

    “现在是疫情最关键最严重的时期。”工作人员说,“督导组的下来检查了,别给我们小区工作人员惹麻烦,希望你们理解。”说完便离开。

    “看来疫情越来越严重了。”等工作人员走后,母亲叨咕。

    这句话说完第二天,距离图木舒克最近的一座城市确诊一例,这座城市距离图木舒克近二百多公里,就在二月十三日那天,令人惊人恐慌的一串数字在抖音不断推送,当日新增确诊病例15152例,新疆含(兵团)累计确诊病例五十九例,均分布在乌鲁木齐、伊犁、昌吉、巴州、阿克苏等地。

    疫情似乎已经到了家门口,除了抖音和新闻,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,王楚打电话给闺蜜杨智慧,问她目前的状况,“你还好吧?你那里已经有一例了,要注意安全。”

    “只要不出门就没事。”杨智慧电话那边说。

    “千万别出门,能不出去就尽量别出去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现在连买菜都是社区工作人员送到家门口,我们连楼都不让下。”

    “这服务真是到家了。”

    “谁说不是呢!我都想去报小区志愿者了,还能在外面溜达溜达。”

    “有两孩子在家陪你呢,你也不无聊。”

    “他俩?”杨智慧一阵嘲笑,“两人看电视也看不到一块,一个要看偶像剧,一个要看动画片,我一天断不完的官司。”

    “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!我家李浩然,快把我愁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家李浩然确实有点皮,他现在正是叛逆期,你要注意方式方法。”

    “我对他(李浩然)已经筋疲力尽了。”王楚皱皱眉头,表示无语。

    “耐心点,等他大点慢慢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但愿如此吧。”

    挂断电话,王楚又把自己埋进写作当中,整个小区内空无一人,甚至连单元门都出不去,但丝毫不影响她写作的快感。她最喜欢把自己置身在床上,眼前是一个小圆桌,内心心静如水,充分享受着窗外的景色和季节的美妙动人之处。房间外虽然能弄出很多噪音,比如母亲和父亲争吵,李浩然不安分的乱蹦乱跳,王安雯弄出某个电视剧,他们一场比赛接着一场比赛一样,从早到晚在客厅从未闲过,爱干什么就干什么,爱谈论啥就谈论啥。父亲不上班成了家庭主妇,做饭、收拾屋子,偶尔做几个小菜让生活有所改善。但做菜的手艺王楚真不敢评价,同样的调料,同样的菜,同样的作料,经她翻炒后味道截然不同,所以在饭点上,她会尽量进厨房亲自下厨,王安雯总会夸赞,“姑姑做饭就是好吃。”

    王楚斜眼看看王安雯,“你也尽快学会做饭,会做饭的女人很有福气。”

    王安雯撇撇嘴,笑容将眼睛眯成一条线,“嘿嘿,我会吃就行。”

    “你姑姑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擀面条,现在这一手好菜是多年历练出来的,自己会做饭成家后你要少受很多委屈。”王楚说。

    “这话不假。”父亲插话道,“你姑姑八岁那年就学做饭了,我记得。”他努力回忆,“在老家那会儿,她那时候个儿小,连面板都够不着,她脚下就垫了个小板凳站在上面擀面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好意思说?”母亲不乐意道,“我回一趟娘家你把那么小的孩子留在家里做饭,也不怕她把房子点着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不是去做生意挣钱了么?”父亲狡辩。

    “你挣了几个钱?”母亲不依不饶,“我都懒得说你,挑着扁担去收鸡蛋,鸡蛋没收几个,你可倒好,从山坡上滚到山坡下,鸡蛋全碎了。”

    “没烂的我不是都捡回来给你炒着吃了么,那时候吃一盘子炒鸡蛋,那得多奢侈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好意思说?”母亲拿起拳头就打父亲的肩膀,“你说你,一辈子了,一天到晚没闲着,钱钱没挣着,净干没出息的事。”

    王楚忍不住笑了笑,这段故事她还是记得的,那年是秋收挖洋芋的季节,母亲去外婆家忙帮忙干农活,顺便带走了弟弟,那段时间,每次做饭,父亲都要让她亲自操作。先是取出两碗面粉,放少许的碱,用温水和面,用力用双手将面团进行翻柔,直到面团表面光滑后揉成一个团,用擀面杖将面擀成薄片,撒上干面粉,用菜刀切成细条,擀面条的整道工序算是完成了。接下来,用麦草点火,在锅里添点水,放上事先准备好的洋芋,西红柿,等水开了将锅里的洋芋和西红柿煮烂,下入面条就可出锅吃了。

    王楚学得很快,教会后,父亲便将她一人留在家里,挑上扁担,在村上挨家挨户去收鸡蛋,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。那年,她只记得父亲挑着收了半框的鸡蛋往回家走,在山坡上绊倒后鸡蛋滚了一地,鸡蛋碎了很多,父亲将能捡起来的鸡蛋全部捡到框里,回家炒了一大盘,将炒好的鸡蛋给母亲也送去一大盘。

    王楚只记得那次是她有史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一次炒鸡蛋,至于父亲损失了多少,母亲怪了他多少次,吵了多少次架,她一概不知。从小到大,家里一年四季基本都是浆水面,偶尔吃一顿有肉和有鸡蛋的面,那也只是在一碗面里能找到一丁点肉,一锅面里就放一个打碎的鸡蛋,这样的面食算得上是平日里最奢侈的一顿饭了。

    俗话说,王楚父亲常年忙碌,基本没让自己闲过,类似这样亏本的买卖他确实干过不少,也没让家里生活也有所改善,只能维持温饱。比如,父亲和母亲赶集,父亲想省钱非要骑电动车,母亲怕冷感冒要坐公交车,最终母亲拗不过父亲省钱的决心,将自己武装起来骑电动车跟着父亲一起赶集,半路,钉子扎破了车带,拦车花了三十元到集市,换了一条车带近八十元。还比如父亲外出打工,母亲将二十元放进他的口袋作为中午饭钱,他却吃了食堂剩了一天的饭,上吐下泻住进医院花了近三百多才治好,这样的事件比比皆是,然而,面对母亲的指责,王楚只能摇头笑笑。

    李浩然也干了一件事让人哭笑不得的事,封城十多天的一晚,王楚睡到凌晨六点多,一个陌生电话号码打过来。她从梦中突然惊醒,心脏加速跳动,每每突然惊醒后,她都是这种状态,心跳几十秒后恢复原样,这种状态似乎越来越频繁。

    王楚努力让自己平静后接听了电话,电话里传来李浩然的声音,“妈,我被小区警务室的警察扣留了,警察让你来接我。”

    王楚瞬间从床上起身,一阵心跳加速又开始,“你不是在房间睡觉吗?怎么会被警察扣留?”

    “妈,你还是来警务室一趟吧。”李浩然说完挂断了电话。

    打开房间灯,王楚进入李浩然房间,果然他的房间空无一人,她立刻穿上衣服,出了门,临走时,差点连手机都拉在家里。

    小区大门口是紧闭的,社区工作人员趴在值班室的桌子上已熟睡,王楚知道这个门她是出不去的。她发现大门顶端尖铁防范护栏轻轻松松就能爬上去,但她不能用这种愚蠢的方法,只好拿出手机给警察打电话,刚拨通电话李浩然和警察就出现在大门口。

    警察手里拿着手电筒光亮警醒了熟睡的社区工作人员,他认识这个警察,于是打开了大门。

    “你就是孩子的监护人?”警察望着王楚问。

    “我是。”王楚回答。

    “您家孩子翻围墙,被我们警务站的协警抓到了,我知道各小区管得严,您也出不去,所以,就给您送过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翻围墙?”王楚瞪圆了眼睛,看向李浩然,他故意将眼神立马移向某处,似乎这件事情与他无关。“您看我家孩子给您惹这么大麻烦,还劳烦您亲自送一趟,真不好意思啊,您辛了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“职责所在,应该的,我还要给您交代一些话。”警察说,“我们图木舒克虽然现在没有疫情,但阿克苏已经有一例了,看好您家孩子,别让他乱跑,也别再试图翻围墙,外面四处都有巡警巡逻,他是跑不出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实在不好意思。”王楚竭力解释,“给您添麻烦了,我一定好好看管好他。”

    “你听到了没有?”警察面向李浩然,“我都给你说一路了,目前疫情很严重,别再翻围墙乱跑,也别给我们惹麻烦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李浩然爽快答应,“警察叔叔,您放心好了,我一定不会再给您惹麻烦。”

    “态度挺诚恳。”警察说,“那行,跟着你妈回家吧。”说完便离开。

    “辛苦您了,您慢走。”王楚嘱咐,警察打了个手势,已经走远,她便回头垂丧着脸,用手指指着李浩然,气得咬牙切齿,“你可真行。”然后独自离开。

    王楚虽然被气得暴跳如雷,但她清楚知道,这个年纪的孩子,什么都能干得出来,顶嘴、逃学、翻墙、打架、离家出走等等,所以,她回顾了杨智慧提醒她的一句话,“你家李浩然确实有点皮,他现在正是叛逆期,你要注意方式方法。”

    回到家里,李浩然换上拖鞋,连鞋子都不摆放整齐,就进入自己的房间,王楚连同自己的鞋子一起放入鞋柜,她坐在沙发上,看着李浩然“呯”地关上门,她将手指塞进唇之间,盘算着该如何跟李浩然开口他翻墙的这种行为,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这样草草了之。目前叛逆年纪这种情况来看,打骂那是不可能了,讲一些大道理他更会觉得烦。

    想了很久,王楚决定敲开李浩然的门。

    “干啥?”房屋里面传来了声音

    “李浩然,你开一下门,我跟你说几句话。”

    “我睡觉了。”李浩然大嚷,“一晚上没睡觉,你别烦我。”

    “我......”王楚还想去敲门,但还是将手耷拉下来,“那你睡会,等你醒来了我再找你。”

    房间里面没有了任何声音,王楚只好尊重李浩然的意愿,回到了沙发上,这一觉他可睡得够长,醒来时早已吃过晚饭。

    李浩然出门第一件事就是进了厕所,一蹲又是半小时,王楚早已为他下好了饺子,做好了酱料,他出来时饺子都凉了一半。

    “快来吃。”王楚唤道,“你看你,都睡一天了,头都睡扁了。”

    李浩然拉开椅子坐下,他那硕大的个儿靠在椅子上,灯光将他蜡黄的脸部如同雕塑一样刻画出来,他的头发炸在地板的灯光上,乌黑的眼睛先是看看王楚,然后拿起筷子夹一个饺子放嘴里。

    王楚也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看过李浩然了,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,她俩见面只限于餐桌、客厅、在她面前一晃而过,其余时间他基本在自己房间,而王楚基本在写作。

    “干嘛这么看着我?”李浩然很不友好地问,“我脸上有答案?”

    王楚斜视李浩然,“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?”

    “想出去玩算秘密吗?”

    “半夜三更翻墙出去,就是为了去玩?”

    “不然呢?”

    王楚不想再深究,她在仔细考虑该如何开口,于是静静打量着李浩然,他很不自在的扭动身子,她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下去,他又该冲了。

    “李浩然。”王楚在深思犹豫后还是开口,“男孩子贪玩点没有错,妈妈不怪你,但你要为自己的将来有所打算。”

    “我现在还小,我打工干什么?”

    王楚眨眨眼,轻叹一口气,“儿子,你都十五岁了,离你成年也就三年时间,妈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出门打工挣钱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您意思是我十八岁也可以出去打工挣钱了?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    “那您什么意思?您这饭还让不让人吃了?”李浩然态度僵硬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......”王楚哽咽着,想缓和一下僵硬的态度,“浩浩。”她舒缓一口气,“学你得好好上,凭你的脑子你要是好好学习一点问题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你觉得我还学得进去吗?”

    “可只有好好上学才是你唯一的出路啊。”王楚差点眼泪都掉下来,她侧脸擦去眼角的泪水,让自己冷静半分钟,这个动作李浩然全看在眼里,“浩浩。”她继续道,“这是我又一次对你认真说好好读书与上大学的事情,读书与不读书的背后相差的可是整个人生,是,上大学出来也有可能找不到工作,可就算是大学生出来卖猪肉人家也能挣很多钱,你要知道,想赚钱的背后都是看不到的知识在做支撑。你看你妈妈我,只有高中文凭,从参加工作一个月七百元的工资到现在五千多,一年也只有不到两万元的奖金,十多年的时间才用和你爸的奖金买了那套门面房,如今。”她的目光中带有更多的酸涩,“我和你爸离婚了,我们娘俩还要跟你外婆挤在一个房子,我今年快四十岁的人了,连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没有。妈妈压力很大,我们总要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,总不能一辈子都跟你外婆挤在一起,将来你长大到了结婚的年纪,还要考虑为你买房,妈妈没有多少朋友,也没有多少赚钱的思维和能力,再过十年多妈妈也老了,想再为你打拼也打拼不动了,所以,乘现在还来得急,你真得好好想想你的未来。”

    在整个说话的过程中,王楚发现李浩然第一次认真听了她说的这段话,筷子和饺子虽然从未离开盘子和嘴巴之间,但他的确有认真听,也有认真的思考。她早就思考过,要把话说得恰如其分,准确无误。她觉得她已经说到位了,再说下去便是废话连篇,起不到任何效果,乘他还没有反感之前,她结束了谈话。但她已激动得精疲力尽,毕竟也有伤心敏感的话题,她的眼角几乎涌满了泪水,心里那种揪心的痛无法形容。

    李浩然默默地看了王楚半分钟,主动抽了一张纸递给她,“妈。”他说,“您别哭了,我也会好好考虑您说的话,这段时间......”他的声音也明显有些些许的颤抖,“我不会再往外跑,我会好好想想开学后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王楚点头,她把眼角的泪水全部擦干,“是该好好想想了。”盘子里的饺子已经所剩无几,李浩然早就结束了用餐,“饺子够吗?”她问,“不够我再去给你煮。”

    “够了。”李浩然回答,“我把这几个饺子吃完。”

    王楚抿嘴一笑,这是大半年来母子俩谈话到结束,李浩然第一次没有翻脸,虽然中间也掺杂着暴躁的情绪,但预期的效果是令人愉快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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