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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月续之再会断桥-十二章-金凤冲天嫦娥助

    金凤冲天,绕月舞。

    嫦娥临在楼台边,晃晃金光,在脸上扑闪,蹙了眉心的红。她望向一边空置的药杵,只摇头,久久叹出一句:

    “玉兔,何苦再作茧自缚。”

    想起紫薇仙登门造访,本无往来,见其心切,便开门相迎。

    ‘小仙见过嫦娥仙子。’

    ‘紫薇仙免礼。你我初次相见,不知找本宫何事?’

    ‘素闻仙子,久居广寒。小仙初登天界,未曾拜见,还请仙子见谅。’

    ‘不必多礼,有事不妨直言。’

    ‘……,小仙惭愧,的确无事不登,且属有因,望仙子相助。’

    ‘到底是何事,你慢慢说来。”

    ‘实不相瞒,小仙此行,是为我那苦命的小儿。’

    ‘你是说,文曲星君?’

    ‘是。还有……”素贞知嫦娥素来冷傲,恐直言冒犯,便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‘玉兔。’

    ‘仙子你?’

    ‘她的事我自然清楚。’嫦娥果然沉下脸来,肃静的气氛让素贞愈加忐忑。

    ‘小仙惭愧,不该提此不情之请。只是明日,彩凤映月,素贞斗胆,希望仙子莫要阻拦,一切后果自由素贞一人承担。’

    ‘你可知那彩凤映月不同天狼食月?我广寒宫虽属天界禁地,却也是御赐神址,不容下界轻戏。冒犯我者,当自食恶果,是福是祸,不由我定。或许,你该去求见广目天君,收了天眼,不呈玉帝。’

    ‘素贞知道冲月之举,乃属犯忌。可凡人无辜,不知者无罪啊。仙子若有法补救,恳请相助,素贞感激不尽。’

    ‘凡人?岂是凡人?明知我月宫戒律,硬要铤而走险。’

    ‘她……她已转世为人,即使前生记忆犹在,也是无心触犯,仙子能否念及其昔日善行,助她一臂之力呢?’

    ‘自从她被贬下界,生死已与我无关,当初执迷不悟,才会有今日,你千年修行,怎也不明就里。’嫦娥瞟了眼玉杵,孤零零的,离了主人,已尘封了很久。

    ‘她纵是执迷故犯,也不是她的错。一切都是素贞造成的,是素贞当初不该心软,留她记忆。如今,她与小儿危在旦夕,作为一个母亲,素贞就算毁了修行,也不能袖手旁观。’

    ‘你这么做也无济于事,触怒天威,你可知后果?’

    ‘为亲儿,就算死无葬身之地,我也义无反顾。’素贞眼中擒着泪,强硬不落。在天上,还能看见眼泪,嫦娥觉得自己独处太久,竟不习惯人间的至情至性。

    ‘你走吧,此事莫要再提。’她转过身,背对素贞。

    ‘仙子,胡媚娘好歹曾是你门中人,念在主仆一场,若不能相助,还请留有余地,素贞就此谢过。’嫦娥转过脸,姣好的容颜已布上愁云,因为动容,所以更愁。

    彩凤盘旋,射于月上,寒光相抵,折向南天门,嫦娥速飞出玉带,形成屏障,遮住了光芒,免于被镇守天将二郎神发现,也壁过了广目天君的千里眼。玉带护着彩凤飞舞,金光全笼在月上,少有的明亮照耀了周身,她仿佛能听见凡人叹为观止的惊呼,嘴角略牵起微微笑意。再看自己的宫殿,好似添了温暖,当初奔月,也是义无反顾,此后追悔莫及,如果可以选择,她宁愿留在人间,做个平凡的女人,素贞的泪,让她想起,自己也是个渴望真情的女人。

    笛声骤停,仕林抬头望天,一只金凤窜入眼帘,国宝之说,果然名不虚传。不,那不是国宝,是她的化身,一圈一圈,是她的舞姿。她在告诉自己,她做到了,她完成了,她……不负众望。

    “快看,那是什么?”守城士兵遥指天空,个个昂首注目。

    “是彩凤映月,咱们的国宝。”有人大喊,其余则冲出房门,或推开窗户,欣赏这一奇观。

    “咳……咳。”樊坤干咳几声,小兵们立刻收起视线,站回原位,还有趁机再偷看一眼的。

    “将军,是时候了。”周冕在旁提醒道。

    “发吧,命人日夜快马,直送京城,好让皇上与太后安心。”

    “末将这就去办。”

    “等等。”

    “将军还有何吩咐?”

    “分两路走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周冕不敢懈怠,以他对樊坤的了解,早就猜到他忌讳禄王三分,不会不顾家里妻小,泰山两头,官路、水路,如何走,总有定夺。许仕林一干能否逃过这场劫难就看天意了。

    固安站在窗口,紧盯着天,那凤鸟仍在他眼中停留,像火一样的燃烧,烈得灼眼。他举起酒壶,往嘴里猛灌,洋洋洒洒的溅了半身,空了便摔碎,再开再灌。

    “够了,你预备让自己醉死在这里吗?”啸山夺过酒壶,力道之大,将固安甩到墙边,扑了个猛子。

    “你别管我!给我酒,我要喝个痛快。我们死里逃生,留住了小命,难道不应该庆祝吗?今天,公主大婚,举国欢庆,难道不应该多喝几杯吗?来啊,是哥们儿的,就陪我一起,不醉不归。”他直起身子,欲抢夺酒壶,啸山立即抬手闪开,他又跌跌撞撞的扑到窗台上,伸出头,还未开口便被风呛到,一阵阵咳嗽,腹内顿时翻江倒海,黄汤倾泻而出。

    “固安,你没事吧?”啸山放下酒壶,拍他后背。

    “没事,这点点酒伤不了我。命也记在他人身上,再多的伤又算得了什么?呵呵,许固安啊许固安,枉你堂堂七尺男儿,大风大浪里活过,到头来还要靠一个弱女子来换取生存,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孬种、愚蠢到极点的废物,哈哈哈……哈哈哈,清月……清月,你说为知己至交,死而无怨,你可知现在,我生不如死,生-不-如-死……”他发了疯似的又笑又哭又抓狂,泪如瀑布,辨不清方向,袖子一举掠翻桌上所有的杯杯盘盘,乒乒乓乓的落地,碎得彻底。原来,有些记忆如同烙印,即使事过境迁,一旦被拨开,便是难以愈合的疤,不得不面对它的存在。

    “你振作一点,这么闹,能改变吗?都不是小孩子了,有些事情怎么总想不明白?清月这么做,是为天下、为朝廷和黎民百姓。知己至交,你不过是其中一个,人人都像你这样,是不是都得生不如死?”啸山绷着脸,一把抓起趴在桌面上的固安,大声咆哮。

    “别人我管不着,也大可不必。只是我,我不需要,我不需要她这样,我宁愿死,也不要她这样!”固安猛力推开啸山,抽出他腰间的佩刀,冲出了屋外。

    “固安,你要干什么?”啸山忙追上去,欲阻拦他,哪知他跑的飞快。

    “去救她,大不了以命抵命。”

    “你别发疯了,给我回来,单枪匹马的,别救人不成,反害人送命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好过她落入敌军之手,任人糟践凌辱。”他的脚下似有风火轮,眼中只有一个目标,耳边响起的都是那句:为知己朋友,死而无怨。如此痛绞心扉,纠人刻骨的许诺。此时,他什么也不想,什么也不顾,反复一个念头:你既无怨,我亦无悔。

    “固安,别意气用事了,就算要救,我们也得从长计议,你这样冲动,只会坏事,没有好处的。”啸山在后面拼命追喊,奈何他健步如飞,自己施展轻功也未能够及,眼看前方营地大门敞开,士兵分守两旁。

    “快拦住他,别让他出去。”事出突然,小兵们不明状况,得令便拦在门口。

    “走开,给我走开。”固安挥刀吓唬他们,企图冲开封锁,小兵们认出他来,只躲避不还手。固安见啸山追上来,便下了狠心,使真功夫,一刀划在一个小兵的手上,鲜血直流,其余小兵见状都看向啸山。

    “抓住他,千万不能让他出去。”啸山下令,小兵们即刻抽刀围攻。

    “谁再拦我,别怪我不客气了。”因为酒,迷了性,却壮了胆。他双眼发红,面色膨胀,持刀对着众人。

    “有种的,你就把我们全杀了,不然休想跨出这道门。今天我倒要看看,你行医济事的手,如何为了一个女人大开杀戒,把刀伸向这些曾经被你救过命的人,来吧。”啸山首当其冲,兵刃相接,刀光剑影点亮了深如黑洞的夜,多少困苦、挣扎、欲生欲死都推聚到一点,奋而发泄。

    两人互不相让,打得难分难解,小兵们索性观战,也不知如何出手。几轮后,固安仍像大力神附体,斗志饱满,招招快过啸山,眼见他一脚踢飞啸山的刀,出掌将其打倒在地,自己趁势逃出大门,正小获胜利时,突然凌空飞来一脚,他灵敏避过,又一把大刀袭来,他则侧闪,刀近再退,一步步的,被逼到了门内。他愈加气愤,挥刀对峙,但刚与啸山打斗,气力耗损,来者功力强劲,几招便将他兵器离手。

    “这是军营,岂容你放肆。”樊坤见他徒手,便缓了招式,只阻不攻。

    “我非军中之人,不以军令约制,请将军放行。”

    “在我军中,只要是思行不端者,本将军都有权以军令处置,当然也包括许公子你。”语毕,樊坤的刀已抵在固安胸前,两人均停下。

    “你军权在握,却是非不分。你百万雄师,却练而不战。枉费你驰骋沙场,赫赫战绩,也不过是无能到要用一个弱女子来换取虚名的乌合鼠辈,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行军令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又有什么资格伤及无辜,去救一个已成为金国王妃的弱女子呢?”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有什么卡住了咽喉,使他费力在颈部生滚,下腹,便又有了余力:“你们可以为保命无视他人的牺牲,理所当然的班师回朝,粉饰太平,我不能!”

    “好,就算让你去,我百万雄师任你指挥,你且告诉我,你要用什么身份去救?你是公主什么人?皇亲、将臣、还是当朝驸马?”

    “住口!不许你污蔑公主。”

    “你能堵我一人之口,能堵住众多悠悠之口吗?我告诉你,最没有资格救公主的人,就是你。因为你的命,是她救回来的,你非但不好好珍重,反而要再入敌手、鲁莽送死,如此辜负公主厚意,你怎还有脸去救她?这不是救,是害她取义不成,白费苦心,如果因此造成两国失合,战事迭起,必将生灵涂炭,血流成河,你让公主情何以堪?”

    “不要再说了,不要再说了,我不要听,我不要听!”固安丢了刀,双手掩耳,因羞愤而颤抖,樊坤的话击中内心要害,清月如今贵为公主,又成了王妃,他算什么?凭什么去救?仅凭知己、朋友吗?说出来,便是揭开惊天秘密,不说又是痛苦难解,越想越气结,突跪地,仰天长啸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一声声划破长空,震得人心惊肉跳,啸山抹去嘴角的血,起身走至他身边,想安慰却无从下手,自己也情绪失落,恨不能救。见固安酒醉发狂,焉知他岂是一触即发,冰冻三尺,心病早已根深蒂固。

    不知何时,小兵提来一桶凉水,樊坤一把举起,对着固安当头泼去。夜风凛冽,冰凉刺骨,瞬间沁入四肢百骸,他猛打冷颤,才止住了叫声,软下身骨。

    “该清醒了,扶他回去吧。”樊坤令下,几个小兵架着固安,还有那个受伤的士兵,跟着一起回营,固安像幽魂似的毫无表情,浑身湿透,分不清脸上是水、是汗、还是无以回答的过往,暗淌在崎岖的泥石小路,终被无情的沙尘弥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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